郭发仔
月到中秋便是节。
城里的灯火太绚丽,乡间的月夜才是中秋的模样。田野一片空旷的白,收割后的稻茬灌满了乳白色的月光,晶莹剔透,绰约如夜空的星光。秋草葱茏,睡着了一般,伏在田埂上,卧在小路边。乡间秋夜,静谧中有喧闹的秋声。小虫儿唧唧,均匀而舒缓,蹑手蹑脚近前,却又影音全无。远处河坝水声哗哗,忽而如万马齐喑,忽而如流瀑飞溅,在月色下飘忽,仿佛月光倾泻下来的声音。
乡间中秋月夜,静中有动,动中有静,动静之间有人间最廉价的满足和喜悦。
乡间赏月,曾是烟火里的奢华。月上中天,月光皎洁,照在自家的场坝上,亮如白昼。邻家孩童捏了圆且厚的饼,花生馅的或蛋黄馅的,围着谷场雀跃。那时家贫,但月是要赏的。爹早早地剁碎了老南瓜,蒸熟,揉在糯米粉里,做成南瓜糍粑。月光照进青砖砌就的阶沿时,爹一揭锅盖,南瓜饼的清香融进月色里,小黄狗一撅尾巴,中秋的味道便浓了。很多年,我都是用磨秃了的筷子串着几块南瓜饼,邀月共赏,度过了中秋,度过了我的童年,直到我离开满是南瓜味的村庄。
时下中秋,逐渐多了桂花酒、桂花糕,还有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月饼。每逢中秋,我照常会给孩子买月饼,去野外登山赏月,传统的圆满里留不得一丝缝隙。即便如此,我终究难以体会中秋的味。我时常在中秋月夜时,独坐一隅,想起宋代林逋《山园小梅》中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的诗句,想起“你看你看,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”里懵懂的旧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