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五一
今年的春日仿佛要比往年来得早些。工区门外的几株梨树,灰扑扑的枝头鼓起花骨朵,迎着略寒的风,勇敢地微笑着。晨雾未散,春寒料峭,钢轨浸在青色的天光里,像两根被露水擦亮的琴弦,一路延伸至远山深处。
昨晚在工地上忙了一夜,我四点过才回到工区。蒙头一觉到中午才醒,起床一看,仅仅一个夜晚,那些梨花便开爆了。花压得枝丫低垂,连晾在铁丝网上的工装都沾了花瓣。
大家在门口清理工具,工长彭克仟坐在工区门前的台阶上,认真为晚上的作业做准备。清风卷着梨花在枝头摇头晃脑,一片花瓣飘飞而下,斜斜地贴到他沾着机油的手背上,恰似春的吻,暖乎乎的。
“这树比我工龄还长。”副工长何光林在中途休息时看着满树梨花,给身边的工友们讲着自己的故事——刚上班那年,他扛着轨距尺来报到,这棵梨树还不及碗口粗,如今树皮皴裂如老人手背,开起花来不管不顾,风一过便纷纷扬扬地往地上撒,扫都扫不赢。“花落得急,钢轨也会闹脾气呢!”工友把绵丝递给他,何光林接过来,缓缓地在威克上擦拭着。
春日钢轨要“伸懒腰”,清理完工具便立即安排白天的巡查。彭克仟走在最前面,眼睛瞪得圆圆的,最是认真负责。哪怕天气还不热,走久了也会出一头汗。汗水从脸颊上滑落,他草草地在额头上一抹,继续查看,给每颗螺栓调整松紧,如同给琴调音。
铁路边,梨花与橙黄色的马甲交融在一起。当“绿皮火车”驶过,梨树因列车的哐当哐当而分外激动,花儿便开得更加喧闹,疯了一般张着一张张小嘴。
中午时,太阳藏在薄云背后,偶尔露出面孔。“侧沟要清扫,看看,杂物都堵上了!雨说下就下,洪水不会等我们。”于是你一铲我一铲,大家将侧沟里淤堵的杂物、泥土清理干净。我们站在线路旁目送列车远去,风卷着花瓣,在褪色的工装外罩上一层流动的白纱。钢轨渐渐凉下来,彭克仟俯身贴耳去听——那些细微的“咔嗒”声是钢轨在冷却收缩,像大地均匀的鼾声。
暮色漫过山脊,梨花与钢轨依偎着。月光抚上道床,给满地落花镀了层银霜。作业结束回到工区,还是在门前清理工具。一抬头才发现,怎么月突然就圆了?梨花突然就稀少了?时光走得多快呀!铁与花的纠缠,为养路人生编织着梦幻般的诗意。钢轨笔直坚硬如铁,花瓣细致而朦胧,养路人坚守如一。
村寨人家的灯一盏接一盏地暗了,上夜班的何光林按亮头灯,踩着满地梨花往线路上走。跟在他身后的一盏盏头灯,如夜里的星光,一闪一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