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玉松
阳春三月,铁道边,桃红柳绿,千树万树梨花盛开。春风起处,梨花片片飞舞,扶摇直上,雪花一般漫天飘荡。春风渐停,一些梨花轻轻落在轨道上、枕木上,一朵追随着一朵,白色的花瓣一片又一片,纷纷扬扬,很快在枕木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。一列“绿皮车”鸣着汽笛,由远而近。细密的花瓣们嘻嘻哈哈,四下飞舞,追着火车。直至列车驶上大桥,钻进了深深的隧道,它们才重新落在轨道上、枕木上。
记得那年梨花盛开的时节,我刚参加铁路工作,来到黔桂铁路独山与都匀交界处的一个小站工区,成了一名工务人。工区里,梨花、李花怒放。铁道上,我们抡着七斤半重的捣镐,养护着脚下的这条铁道线。在灿烂的春花里,老师傅教我们这些年轻的娃儿砸大镐的要领:“上对鼻子、下对脚趾母”。我们这些年轻的养路工怀着憧憬,把捣镐抡得呼呼作响,高高举起,重重落下,枕木盒子里的道砟火星四溅。
青春蓬勃的岁月里,一天五十头枕木手工捣固下来,让人累得喘不过气来。但下班回到工区,洗掉身上的油泥、汗水,我们又有了浑身使不完、用不尽的力气,在工区的篮球场上奔跑。
工长的妻子到工区来了,热心的她给小伙伴们牵线搭桥。很快,有几位小伙伴有了女朋友。他们去城里约会,一起看了几场电影。可当女孩们得知他们在小站当养路工后,便渐渐疏远了他们。小伙伴们返回工区,有一个还躲在屋里大哭了一场。
上个世纪九十年代,我所在的小站工区十分偏远,与外界联系的交通工具仅有每天停靠在小站的一趟通勤“绿皮车”。每逢周末休息,下班时往往已错过通勤车的停靠时间。但这个问题,怎么难得住山区铁路人。我们有了新办法——坐守车。那时,在铁道线上跑的,除了“绿皮车”,更多的还是货物列车。每一趟货物列车都挂着一辆守车,我们坐的守车是一节挂在货物列车尾巴后的铁皮车。里面设施十分简陋,到处都是一踩就嘎嘎作响的铁皮,除了一套铁皮钢筋焊制的椅子和桌子,还有一个铁炉子,供冬天烧煤取暖。
守车里坐着的,是一名老运转车长。早春的天气依然十分寒冷,守车的老车长把铁炉子烧得通红,十分暖和。他把猪腰子饭盒放在炉子上,溢出阵阵饭菜的香味。我们很尊敬地和老运转车长打过招呼,便围着火炉摇摇晃晃、哐当哐当一路前行。
相比之下,在“绿皮车”车上,到处都是方便面的味道;而守车里,夏天是蒸笼,冬天像冰窖。好在有火炉,但处处都是呛鼻的煤烟味。货物列车一路走走停停,每当到达一个小站,列车要交会时,老运转车长便拿起对讲机,告诉火车司机:“列车尾部过标!”列车启动时,他又不慌不忙向火车司机报告:“列车尾部风压600千帕!”
后来,所有货物列车用上了自动列尾装置,全部取消了守车,货物列车运转车长这一岗位也消失在铁路发展的历史中。如今,铁路已经进入高铁新时代,坐守车跑通勤也成了“老铁”们永恒的记忆。
春有百花开,夏秋结百果。等过了繁花之春,进了夏天,工区便会迎来累累硕果,果树上会挂满香甜多汁的李子和梨子,养路工们能享不少口福。
年年岁岁花相似,又是一年花落时。春风徐来,梨花飞舞,馨香阵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