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勇臻

春

年后的时节依旧瑟缩着寒冬的余韵，目力所及的远方有层峦叠嶂在幽青的沉沉雾霭中若隐若现，朽木开裂之声忽而惊扰溪水潺潺，一个趔趄撞向岸堤的古柏，一颗柏子坠入水中，溅起的水花倒先激起柴犬两声低吠。岸边的瓦舍在听到雄鸡的啼鸣后，在窸窸窣窣的早忙声中长长呼出一口青烟。青烟盈盈盘旋飘起，缓缓融入屋后的山气，像丝绦挽在了山腰，就见青山多了妩媚之姿。山是青山，四时常绿，唯春时的绿不同于其余时节的葱郁，只绿得生涩，却全然没有鹅黄的稚气，加之山气朦胧，青城就有了苏子笔下“远山长，云山乱，晓山青”的画面。

夏

倒像是给天捅了个窟窿，烈阳将火气撒了个遍，热浪肆无忌惮地打下来，却在茂林修竹中落了下乘，于是有了山脚溪边的人声鼎沸，喧嚣欢闹，真真一派“负者歌于途，行者休于树，前者呼，后者应，伛偻提携，往来而不绝”的热闹景象。越过山涧的熙熙攘攘渐行渐上，踩碎一路的光影斑驳，人声渐息，枝枝覆盖、叶叶交通，偶有鸟鸣其间呼应蝉声，实有“蝉噪林逾静，鸟鸣山更幽”之感，行于其间，心绪也自然归于平静。青城的夏有两副面孔，热闹和静谧在此时此地显得浑然天成又各具其趣。

秋

北部高原来的冷空气撞上南海和印度洋上的暖湿空气，便化成丝丝缕缕的云，溜进青城，以一场沥沥的秋雨将暑气从枝头一层层掸落在地。此时的水最是调皮，雨珠欢腾嬉闹着，从叶边跳下，从石旁溜走，从崖边跌落，熙熙攘攘，摩肩接踵；此时的水最是婀娜，水汽氤氲，雾气婉转，翠映湖更饱满得像是给青城镶上了一颗多情的祖母绿；此时的水也最是磅礴，借着横断山脉的余势，从沟壑深涧一股脑地汇聚奔涌而来，在断崖天堑处又以粉身碎骨换一场浩浩荡荡的澎湃，大有“飞湍瀑流争喧豗，砯崖转石万壑雷”的气势。秋雨，秋水，只此青城。

冬

青城的雪是温柔的，是怕惊扰到这个世界，软软地飘下，给人间浅浅地覆盖上一层薄纱。听着雪落下来的声音，行人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，行踪难觅，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消逝于小径转角。忽有萧声破空而至，幽远空渺，交织着飞雪缠绵悱恻，像是一首老歌，一首多年前一起听过的歌。从山脚拾级而上之时，便有人影从山顶徐徐而降，隔着雪影朦胧，遥遥相望似有故人之感，行至眼前唯相视一笑继而擦肩而过——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。

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，错身的微风掀开崖壁上旧时的腐叶，一朵含苞的报春花已然呼唤又一年的新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