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淼

是夜，夜里无风，月明星稀。合川郊外的钓鱼城，青砖灰墙，隽永的城门让人依旧能感受到古战场的气息。江水滔滔向东流，无数壮士豪杰的故事沉入水中，随着江流缓缓流逝，依稀只能听见浪涛拍岸，渔夫唱晚。

就在距钓鱼城不远处，我跟随着铁路车辆检修小队，沿着狭长的轨道线路稳步前进。月光在钢轨上洒了一层白霜，我们的头灯灯光忽上忽下，搅散了那层霜，又蔓延到了旁边的砟石上。

山风凌冽，吹得红旗劲舞、衣袂飘扬。刹那间，遥远的古战场气息仿佛随着这夜风扑面而来。我耳旁似乎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响，身着的背心也似乎变成了铠甲，手中的工具似乎也变成了长枪和短刀，在这个月夜执行一项奇袭的任务。

铁路蜿蜒在山谷的低处，而车辆设备正好建在两山之间，每个月定期一次的检修工作，让我熟悉起这块地方。国道从半山腰搭桥穿过，夜间作业时，我时不时还听到大货车呼啸着驶过。

山底的铁路边和半山腰的公路边都修筑了护坡，亦如给山穿上了护甲。大片的松树如同披在山身上的蟒袍，此刻，暗沉沉的山更像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。

松林是小动物的乐园，长途飞行的小鸟、忙着收藏的松鼠、挖洞安家的黄鼠狼都在这里栖息和繁衍。夜里的山，在我脑海中幻化出了另外一番景象，相距千年的古栈道、营地、城镇都浮现于山间，将士们眼神坚毅决绝，要背靠着这座山打退外族的入侵，他们戴上了头盔，握紧了手中长枪，高喊着：“守护故土，打倒外敌！”

守护！这个词一下将我从飘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，看着眼前的设备和不远处的松林，我在想，我做的事和千百年前那些守土卫国的将士是否性质一样？他们在守护着自己的家乡，守护着故土的一草一木，而我则在每次检修中守护着铁路正线运输的安全。

我无法想象千百年前的那群将士历经了怎样的浴血奋战，抵挡住大宛马的铁蹄，在历史的书页上留了寥寥几句话语，但这座山见证了过往。它现在依然矗立在这里，生机盎然的林木和绵长的微风告诉我们，坚守早就根植于中华民族的骨子里。

打开设备的箱盖，里面的镜头反射出夜晚的微光，镜头里面显现出明月的倒影。月光普照大地，洒在了松木上，照亮了顽石，不远处的铁路也变得清晰起来。

透过镜头，我看见了月色渐浓，戎马一生的将士们仿佛与这月、这山融为一体。后世抑或也有人如我一般，凭此月色在此感叹当年守城之壮烈决绝。

在寂静的夜里，风吹树木沙沙作响，好像在回应着千年前的低语，草木似有灵，跟着活了起来，在溪流间翩翩起舞，冬夜的山中尤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。我兀自拿着长枪和短刀，与设备敲击出一曲千年颂歌。

磐岩坚韧，历经千年风雨而不变模样。月色如水，映着娟娟细流道，尽苦思衷肠。作业结束，我背起行囊，沿着铁路悄悄退出。夜晚的山谷，一如既往地安宁，似乎没有人来过一样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，正如一直驻守在这里的人们所希望的那样——万物顺遂，河清海晏。

从古至今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一直默默守护，才得到这番和睦，不管其中有多少悲欢离合、思乡之念，都随着夜风，化为了山石。天色渐明，铁路依然静静地蜿蜒在山谷中，一趟列车缓缓驶来，带着风将延续千年地故事捎向远方。